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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 將星隕落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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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到帳外是哲別的聲音,郎嘯天心知沒法再瞞下去,只得一把奪下長槍,無奈道:“不錯,她在這裏。”

門簾掀動,哲別彎腰獨自鉆了進來,隨從則被他盡數擋在了帳篷外。郎嘯天見他面無血色,忙問:“安答的傷勢如何?”

“還死不了!”哲別陰沈著臉,來回打量著瓦莎和郎嘯天二人。郎嘯天見他面色不善,連忙解釋:“安答別誤會,瓦莎公主碰巧摸到我的帳篷中,而綠珠碰巧又是她的侍女,所以……”

哲別擡手打斷了郎嘯天的話,“你不用解釋,你們漢人有句話是怎麽說來著?兄弟如手足,妻子如衣服。安答若是看上了我的女人,盡管開口就是,一個女人哲別還不會放在心上。不過現在這女人不僅刺了我一刀,還偷偷溜到你的帳篷中,若我就此放手,將士們會怎麽看?你讓我這臉往哪兒擱?我可以大大方方送給你,卻決不能容她私自逃到你這裏!”

郎嘯天苦笑著搖搖頭,“安答你誤會了,唉,你把她帶走吧,不然我真說不清了。”

哲別點點頭,突然一擊掌,兩名隨從立刻應聲而入。哲別向瓦莎一指,“把這母狗給我帶回去!”

兩名隨從立刻把瓦莎公主架了出去,哲別沖郎嘯天一拱手,也轉身退了出去。待他一走,綠珠突然“咚”一聲跪倒在地,抱住郎嘯天的小腳哭道:“將軍快救救小姐,蒙古人一定會殺了她的!”

綠珠手臂剛好勒住了郎嘯天小腿受傷處,痛得他直抽涼氣,又不忍把她一腳踢開,只得急道:“快放手!你快放手!我答應你就是!”

“謝謝將軍!”綠珠終於放開了手,接著連聲催促,“你快去救她啊,再晚就來不及了!”

郎嘯天不禁為難起來,心知哲別正在氣頭上,這個時候求他放了瓦莎簡直是自討沒趣,再說瓦莎也算嫁給了哲別,自己怎能幹涉別人夫妻間的事。綠珠見他遲遲不動,忙拉著郎嘯天的手急道:“你已經答應過我的,你是大將軍,說話不能不算數!”

郎嘯天苦笑著搖搖頭,“好吧,我去問問,你在這兒等我,千萬別離開我這帳篷。”

從帳篷中追了出來,見哲別率隨從押著瓦莎正要離開,郎嘯天忙追了上去:“安答留步,不知你打算怎麽處置瓦莎公主?”

哲別臉上閃過一絲冷厲:“自然是照慣例,賞與全軍共樂。既然她不願做我哲別的女人,就讓她做全軍的女人好了。”

郎嘯天渾身一震,神情驀地就變了,只覺胸中陡然激蕩起一種久違的沖動,低頭默然半晌,他終於擡起頭,對正要縱馬離去的哲別沈聲道:“安答,請把她賞給我吧。”

哲別勒住馬,有些意外地回過頭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求安答把瓦莎公主賞給我吧。”郎嘯天說著,單膝跪了下去。哲別臉上陰晴不定,俯視著郎嘯天冷冷道:“既然安答開了口,哲別無不從命。不過按軍中慣例,任誰也不能獨占兩名以上的女人,你既然想留下這母狗,就要把她那名侍女交出來。”

郎嘯天一怔,沒想到蒙古軍中還有這等“公平”的慣例,正不知如何決定,就聽身後有人高喊:“我願意代替小姐,將軍就把我交出去吧。”

話音剛落,綠珠已經跌跌撞撞地跑到郎嘯天身邊,與他跪在了一起。哲別冷冷地打量著二人,淡淡道:“安答,這兩個女人你可以選擇留下一個,也只能選擇留下一個。”

郎嘯天猶豫起來,心知自己的決定主宰著兩個女人的命運。一個是哲別強塞給自己的戰利品,雖然自己並沒有接受的打算,但既然收下就有保護她的責任,尤其綠珠的天真和單純,讓郎嘯天心中油然而生一種保護她的沖動。一個雖然是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女人,甚至還是哲別名義上的老婆,自己本不該過問也不打算過問,就如同對待那些被送到蒙古軍中的欽察女人一樣,郎嘯天一直采取眼不見為凈的態度。但在真正面對她們中的一個,尤其在得知她將要遭受的命運後,郎嘯天只覺有一種力量在驅使著自己,使自己不惜與兄弟翻臉,甚至不惜挑戰蒙古軍隊的“公平”!

深深地吸了口氣,郎嘯天抓住了想要把自己獻出去的綠珠,緊緊握住她的小手,擡頭迎著哲別冷厲的目光肅然道:“她們兩人,我都要留下。”

哲別神情木然,四周的蒙古戰士卻開始騷動起來,有人甚至大聲質問:“郎將軍,哲別將軍對你已經仁至義盡,你若要獨占兩個女人,莫非是想挑戰全軍將士?”

哲別突然擡起手,把眾人的喧囂壓了下去後,他盯著郎嘯天警告道:“按照軍中慣例,一次戰役中誰若獨占了兩名女人,軍中任何人都可以出手搶奪,安答你要三思。”

郎嘯天最後看了綠珠和瓦莎公主一眼,慢慢站起身來,眼裏閃爍著堅毅的光芒:“不用考慮了,我會盡我所能保護她們。”

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兵刃出鞘聲,蒙古戰士紛紛拔出了武器。卻見哲別突然拔刀望空一指,阻止了眾人進一步的行動,跟著他擡腿從馬鞍上落下來,橫刀對郎嘯天淡淡道:“瓦莎公主是我哲別的女人,就讓我先來搶回自己的女人吧。”

郎嘯天苦笑著拔出了腰刀,暗嘆自己竟成了強搶兄弟妻室的惡漢,真是世事難料啊。心中正自感慨,就見哲別用刀一指:“我知道你小腿有傷,不過我胸口也中了一刀,現在咱們也算公平對決。只要你能勝過我手中馬刀,這個母狗我就白送給你!”說完他橫刀向四周一劃,環顧眾兵將道,“我哲別若敗,就把自己女人白送給郎嘯天,任何人不得再行搶奪!”

眾兵將雖然對哲別的命令有些不甘,不過一想到哲別的武藝眾人也就沒有異議了,哲別是蒙古軍中不敗的戰神,自從追隨成吉思汗以來,十多年大小數十百戰,還從來沒有人能在公平對決中與之相抗。況且這一戰不僅關系到一個女人,更關系到男人的名聲和面子,他這一出手自然會全力以赴,拼死相搏。

蒙古兵將自覺地勒馬後退,留出一片空地,郎嘯天拍拍綠珠的手讓她退開,然後拔刀對哲別一舉:“安答,請!”自從加入蒙古軍後,他已經把劍換成了刀,這種蒙古馬刀比起劍來,更適合在馬背上劈刺砍殺。

哲別一聲輕喝,雙手握刀急沖過來,人未至,刀鋒已經橫掃而出,勢若狂風陡至。郎嘯天刀橫胸前,迎上了哲別迅猛而至的刀鋒,只聽一聲巨響,數點火星如焰火般一閃,頓時照亮了二人緊繃的臉孔。就在火星閃爍的一剎那間,二人已連拼了十幾刀,最後錯身而過,橫刀凝立。

郎嘯天感覺小腿上的傷已經迸裂,左腿漸有些行動不便,不過哲別顯然更難受,方才那十幾刀全力對劈,也震裂了他胸前的傷口,有血跡慢慢從他的革甲中滲了出來,這讓他臉色更加慘白,握刀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。郎嘯天見狀心中有些不忍,不過一想到瓦莎公主一旦落入他手中會遭受什麽樣的命運後,他只得硬著頭皮繼續鬥下去。

“看刀!”哲別一聲輕喝又沖了過來,場中響起二人刀鋒相擊的鏗鏘。郎嘯天雖然左腳行動不便,但這並不影響他出刀的速度和力道,而哲別的傷對他的出手影響更大,他的刀鋒已遠不如平常時候迅捷有力。

數十招一過,哲別終於拄刀於地,連連喘息。郎嘯天見他胸口已經為鮮血染紅,忙低聲道:“咱們身上都有傷,改日再戰吧。”

哲別一翻眼:“你交出她們中的一個,咱們就可以收刀罷戰。”

郎嘯天不再說話,再次揮刀撲了上去,二人翻翻滾滾又鬥了十幾招。郎嘯天越戰越勇,而哲別卻越來越勉強,這到不是郎嘯天的武功高過哲別,而是哲別傷在胸口,對刀法的影響更大罷了。

二人虎視眈眈相互打量著,都在尋找對方的致命弱點。就在這時,只見幾匹快馬呼嘯而來,老遠就聽速別額臺在高喊:“將軍,偵騎有緊急軍情回報!”

“講!”哲別轉向來人方向,只見一名神情疲憊的偵察游騎從馬鞍上滾落下來,喘著粗氣對哲別稟報道:“哲別將軍,有一支大軍正向這個方向火速趕來,現在離咱們的駐地已不到一百裏。”

哲別一驚:“他們是什麽人?”

“他們是俄羅斯基輔公國、契爾尼戈夫公國和加利西亞公國的聯軍,人數在八萬以上。”

“俄羅斯怎麽會出兵幫助欽察人?”哲別有些想不通,“他們不是時常遭到欽察人的騷擾搶劫嗎?”

眾將無言以對,卻聽被縛於馬背上的瓦莎公主突然笑道:“我姐姐是最有實力的蘇茲達爾公國君主弗拉基米爾大公的妻子,而這三個公國不過是蘇茲達爾公國的屬國和盟友罷了,我姐夫隨後也必將率大軍趕到,定要把你們這幫野蠻人徹底消滅在俄羅斯草原。”

“哦,原來是我連襟兄弟到了,”哲別呵呵一笑,“我到要看看他有沒有資格做我的連襟兄弟。”

說完哲別一巴掌拍在瓦莎的坐騎屁股上,那馬吃痛,立刻向對面的郎嘯天沖了過來,哲別冷冷道:“這一戰我贏不了你,這女人你先暫時替我看好,待我打退我連襟兄弟的三只走狗,咱們接著再戰。”說完他環顧眾兵將,“在本將軍未動手前,任何人不得從郎嘯天手中搶人!”

郎嘯天拉住馬韁,綠珠立刻上前把瓦莎公主從鞍上放了下來。見周圍蒙古眾兵將都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,郎嘯天在心中暗暗叫苦,若非有哲別這話,自己肯定無法在這群餓狼一般的蒙古將士中,保住兩個女人的安全。

“立刻集合部隊,往後撤出一百裏!”哲別說完率隨從呼嘯而去,眾將紛紛回營,去準備撤退的事宜。

在親兵布特的幫助下,綠珠總算解開了瓦莎公主身上的繩索,然後拉著公主來到郎嘯天面前,對他拜道:“多謝將軍相救,我和小姐會永遠感激將軍。”

郎嘯天苦澀一笑,心知在撤退途中,蒙古軍不可能長久地帶著女人,他們隨時會把搶來的女人當包袱處理掉,自己救得了她們一時,卻救不了她們一世。

“將軍,我只知道別人都叫你郎將軍,卻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,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訴我和小姐?”綠珠調皮地撲閃著大眼睛,眼裏滿是好奇。

“你們也叫我郎將軍好了。”郎嘯天苦笑著搖搖頭,對不遠處的親兵布特招招手,“去找兩套蒙古皮袍給她們換上,我把她倆交給你照看,若有什麽差錯,我唯你是問!”

蒙古少年答應著回帳篷去找衣衫,郎嘯天又轉向瓦莎警告道:“別再惹麻煩了,你再有什麽敵對行動,我也救不了你。等哲別火氣過去後,我會求他放你們回家。”

瓦莎公主鼻孔裏冷哼了一聲沒有開口,一旁的綠珠忙答應道:“我們不會再給將軍惹麻煩,多謝將軍相救。”

說話間布特已抱了兩件皮袍出來,對這瓦莎公主到也沒有推拒,立刻把皮袍穿在身上,同時也換上了蒙古皮帽,綠珠也照著她的樣子穿上皮袍皮帽。袍子不是很合身,不過二人這一裝扮,遠遠看去就像兩個蒙古小兵。

“我把她們交給你了,”郎嘯天拍著布特的肩頭叮囑道,“這欽察公主可是頭母狼,你要當心。”

“將軍放心,我一定會把她們照看好。”布特挺起胸膛,眼裏滿是自信。郎嘯天滿意地點點頭,“取我長槍和戰馬來,傳令部隊收起營帳,準備撤退。”

大約半個時辰之後,蒙古大軍已經悄然向後撤退,天亮後便撤到了第聶伯河大拐彎處的霍爾季察附近,蒙古大軍這才停了下來,哲別立刻向追擊而來的三國聯軍一共派出了十名使臣,並讓使臣帶去了蒙古軍欲與俄羅斯各公國和平共處,共討背信棄義、搶劫成性的欽察人的建議,不過這建議沒有得到俄羅斯人的允諾,不僅如此,他們還砍下了十名使臣的頭給哲別送了回來。

第聶伯河畔,十顆血肉模糊的人頭被旗桿高高挑了起來,兩萬名蒙古怯薛軍戰士在寒風中肅穆而立,眼裏均閃爍著兔死狐悲的傷感和惡狼一般的兇光。

“俄羅斯人不僅拒絕了本將軍和平相處的建議,甚至罔顧不斬來使的戰場慣例,殘暴地殺害了本將軍派出的所有使臣。”哲別環顧著眾兵將,眼裏滿是堅毅,“不僅如此,俄羅斯人還把十名使臣的人頭送了回來,這是向咱們表示,要把咱們趕盡殺絕,不留一人!”

隊伍前的郎嘯天只感到渾身發冷,他突然明白哲別派出這十名使臣的真正意圖,他們不是要毫無希望地勸說俄羅斯聯軍退兵,而是要他們故意激怒俄羅斯人,讓對方憤然殺人。他們用自己的人頭作為哲別激勵全軍的犧牲,徹底斷絕兩萬蒙古將士任何一絲向敵人屈服求和的念頭,以激起將士們困獸般的兇猛。十名使臣血肉模糊的人頭讓將士們明白,就是投降也只有死路一條。

哲別突然拔出馬刀,仰天發出狼一般的嗥叫,兩萬蒙古戰士齊齊拔刀咆哮,吼聲如數萬頭惡狼發出了憤怒的悲嚎,吼聲響徹第聶伯河畔,令天地變色。

“前方就是俄羅斯八萬聯軍,”哲別揮刀往後方一指,“可有勇士隨本將軍擊之?”

“誓死追隨將軍!”兩萬名怯薛軍戰士,發出了同一聲吶喊。

“好!出發!”

隨著哲別一聲令下,蒙古騎兵追隨著哲別,開始向隊列齊整的俄羅斯聯軍緩緩逼近,在離對方騎陣一箭之遙,蒙古騎兵漸漸加快了速度。以兩萬攻擊八萬,這在常人看來簡直是瘋狂之舉,但若不能趁俄羅斯聯軍立足未穩又勞師遠襲之際出擊,恐怕就失去了最佳戰機。

蒙古騎兵離敵陣越來越近,已經能看清那些俄羅斯騎兵一臉的長毛,零星的箭羽飛入滾滾奔湧的蒙古騎兵中,不時有戰馬在沖鋒的途中摔倒。幸好俄羅斯人的箭法實在令人不敢恭維,無法對蒙古騎兵形成有效打擊。

“放箭!”哲別一聲令下,騎隊中的弓箭手立刻射出了第一輪箭羽,狼牙羽箭帶著刺耳的呼嘯準確落入敵陣,立刻把對方數十名弓箭手射於馬下。俄羅斯騎兵陣地後方突然響起了低沈的牛角號聲,隨著這號角,俄羅斯騎兵潮水般向兩邊分開,一隊裝束怪異、衣甲閃亮的騎兵從後方破浪而出,他們手中超長的長矛像森林般豎在空中,隆隆的馬蹄聲像悶雷一般滾過大地,震得大地也在微微發顫。

勿需哲別下令,蒙古弓箭手的羽箭盡數落在這彪反沖鋒的騎隊中,利箭射中了那些騎士,卻見箭鏃紛紛被彈開,並發出金屬相碰的“叮當”聲,蒙古弓箭手驚訝地發覺,這些俄羅斯騎兵不僅身披的是鐵甲,就連面門都有鐵面具防護。

“是鐵甲軍!快退!快退!”郎嘯天忙追上哲別高呼,“這是歐洲人的鐵甲騎兵,刀槍不入!”

哲別也看出了那些騎兵的與眾不同之處,忙勒住奔馬舉刀想停下部隊,但沖擊的洪流已經無可阻擋,只見蒙古騎兵轉眼間便與迎面沖來的鐵甲軍撞在了一起,鐵甲騎士平端的長矛對蒙古騎兵是致命的打擊,由於長矛超長,蒙古騎兵還沒靠近對方就紛紛撞在對方的長矛上,立刻被刺了個對穿,有兇悍的蒙古戰士僥幸撲到對方身前揮刀砍去,也只是在對方的鐵甲上砍出一串火星,根本傷不了對手。甚至他們的戰馬身上,也披著鑲鐵的軟甲。

鐵甲軍如同一群皮厚角尖的犀牛撲入了狼群,狼群雖然悍勇兇狠,卻對犀牛構不成威脅,只見鐵甲騎士在蒙古騎兵中橫沖直撞,頓時把蒙古騎兵的沖擊隊形撞得混亂不堪。

一名鐵甲騎兵平端著長矛向郎嘯天沖了過來,從他的帽櫻和衣飾來看,是一名鐵甲軍高級將領。郎嘯天拍馬迎上去,白蠟桿大槍一抖,搭上了對方借戰馬沖力刺來的一矛,靠著白蠟桿柔韌引開了沈重無比的一擊,跟著一抖腕,槍尖順勢紮在對方胸膛上,就聽“當”一聲脆響,槍尖在對方的鐵甲上滑了開去。

兩匹戰馬交錯而過,那名鐵甲軍將領一聲大吼,取過馬鞍旁的短斧就向郎嘯天頭頂劈來,郎嘯天回槍抵擋已經來不及,只得拔刀上撩,總算“當”一聲架住了戰斧,頓時感到手臂一麻,那將領的力量遠超出了他的想象,郎嘯天在心中暗嘆:難怪老毛子盛產俄國大力士。

那俄羅斯將領揮斧再劈,郎嘯天連擋數斧後漸感吃力,雖然也回敬了對方幾刀,可都劈在對方鐵甲之上,對那將領毫無影響,反把自己手臂震得酸軟無力。眼看那將領又是一斧劈下來,郎嘯天無力再接,只得讓開斧鋒一把抓住斧柄,二人立刻在馬背上爭奪起來。在對方強大的力量壓制之下,郎嘯天漸漸覺得雙臂發軟,幾乎要被對方拗斷,就在這時,突聽不遠處一聲弓弦的顫響,一支冷箭準確地射入了那名俄羅斯將領鐵甲面具的眼窩,那將領一聲慘叫從馬上栽了下去,因身上鐵甲沈重,再難以站起身來。

郎嘯天沖遠處發箭相救的哲別感激地點了點頭,只見哲別勉力擋開兩支刺來的長矛,舉刀示意眾將:“快撤!”

蒙古騎兵撤退的號角響了起來,眾人立刻脫出鐵甲軍的糾纏向後退卻,哲別與郎嘯天以神箭斷後,一連射中了幾名鐵甲騎兵防護薄弱的馬腿,使幾匹戰馬連連跌倒,這才延緩了鐵甲軍的追擊速度,率軍漸漸脫離了戰場。

把鐵甲軍甩出數十丈遠後郎嘯天才發覺,俄羅斯的輕騎兵已經從戰場兩翼包抄過來,只要蒙古騎兵晚走一會兒,就會被八萬俄羅斯聯軍徹底包圍。

蒙古騎兵順著第聶伯河逃出足有百裏之遙,勞師遠襲的俄羅斯聯軍因馬力不濟,不得不停止了追擊。喘息稍定的蒙古軍紮住陣腳清點傷亡,才發覺這一戰傷亡了三千多戰士,損失超過遠征以來的任何一次戰役。

蒙古中軍帳篷中,幾名高級將領圍在哲別身旁,只見他胸甲有血滲出,浸透了外面的衣衫。他的臉色也一片灰敗,方才的戰鬥使他的傷勢越發惡化,已經到了無法縱馬急馳的地步。郎嘯天立在眾將身後,默默望著軍醫為哲別敷藥止血,他的心中隱有些愧疚。他沒有想到哲別胸口傷痕如此之深,不然他也不會與之揮刀決鬥,使其傷口迸裂傷勢惡化。

待軍醫重新裹好傷,哲別掙紮著坐起身來,環顧眾將問道:“俄羅斯聯軍追來沒有?”

“俄羅斯大軍正在向咱們迫近,離這兒已不足五十裏。”一名將領忙道。

哲別閉目養了片刻神,然後才重新睜開眼:“丟棄不必要的輕重裝備和女人,大軍向後再退出一百裏。”

眾將轟然領令而去後,哲別又轉向速別額臺和郎嘯天:“安答,速別額臺將軍,你倆暫且留步。”

二人在哲別身旁蹲了下來,只見哲別抓住速別額臺的手,嘆道:“我已無法率軍作戰,這支大汗的親衛怯薛軍就交給你了,能不能擊敗俄羅斯聯軍,率領這些忠勇的將士回歸故土,就全要仰仗將軍了。”

速別額臺神情大變,急道:“將軍……”

哲別擡手阻止了速別額臺後面的話:“我的傷勢我最清楚,正如頭狼知道自己該何時隱退一樣。不過在擊敗俄羅斯聯軍之前,我會盡量堅持下去,決不能因為我而折了大軍士氣。”說到這哲別閉眼歇了歇,又道,“俄羅斯聯軍中只有那五千鐵甲軍對咱們有威脅,其餘都是烏合之眾,不堪一擊。要對付鐵甲軍也不是沒有辦法,把地圖拿來。”

一名隨從立刻把地圖鋪到哲別身前的氈毯上,哲別對著地圖凝思半晌,緩緩道:“鐵甲軍戰甲沈重,極耗馬力,若僅憑鐵甲軍之力,根本追不上咱們的輕裝騎兵,咱們可示之以弱,連退千裏,不僅能把鐵甲軍遠遠甩在後面,而且能引誘俄羅斯騎兵輕敵冒進,咱們若事先選定有利地形進行伏擊,定能一戰成功。”

郎嘯天指著地圖說道:“往東千裏之外的伏爾加河畔,地表酥軟,流沙密布,鐵甲軍一旦身陷其中,定會變成任人宰割的野牛。”

哲別欣慰地點點頭,對郎嘯天嘆道:“安答你排兵布陣,運籌帷幄,決勝千裏之能力在速別額臺之上,若由你來領兵我會更加放心,不過我還有更重要的使命交給你,所以這支遠征軍的前途和命運,就只有依靠速別額臺將軍了。”

“將軍放心,速別額臺定不辜負將軍信任。”速度別額臺忙道。哲別點點頭,指著地圖低聲道:“你可率軍在這伏爾加河畔設伏,留下兩千人馬打我的旗號,盡量拖延俄羅斯聯軍的追擊速度,經過這千裏遠襲,鐵甲軍馬力損失大半,就算沒有地形之利也無法與咱們的輕裝騎兵決戰。你就照這計劃去準備吧。”

速別額臺退出營帳後,哲別又揮手屏退了帳中幾名隨身護衛,帳中就只剩下他與郎嘯天二人,哲別望著郎嘯天默然半晌,突然嘆道:“你終究不是蒙古人啊!”

郎嘯天眉梢一跳,“將軍何出此言?”

哲別淡淡一笑,“蒙古人是不會對敵國獻上的女人心存慈悲,咱們的仁慈和愛心只會留給自己的親人、朋友和族人。只有你,雖然已是我蒙古軍高級將領,卻依舊有一顆軟弱的心啊!這可是軍人最致命的弱點,也正是因為這一點,即便你領兵的能力遠在速別額臺之上,我也不敢把這支部隊交給你。”

一股暖流漸漸從郎嘯天心中湧出,慢慢溫暖了他的全身。他突然醒悟到,哲別完全清楚自己為瓦莎公主和綠珠拼命的真正原因,為了阻止怯薛軍兵將對自己進行圍攻,平息眾怒,哲別不惜以受傷之軀向自己挑戰,把男人的名譽、主將的威信、不敗的名望盡皆輸給自己,以壓服全軍,成全自己保全綠珠和瓦莎公主的決心。

“安答,我誤會你了。”緊緊握住哲別的手,郎嘯天只覺眼珠有些潮濕。

哲別緊緊抓住郎嘯天的手,有些惋惜地嘆道:“我從玉龍傑赤受大汗之托,率領這支怯薛軍千裏追擊花刺子模蘇丹,之後又遠征高加索和俄羅斯草原,縱橫馳騁一萬餘裏,先後擊敗了波斯人、谷兒只人、勒思古人、契爾克斯人、阿蘭人和欽察人,多次擊敗數倍於己的對手,我以兩萬餘眾擊敗了十倍於己的敵人,斬殺敵首不下十萬,作為戰士我今生已了無遺憾,唯一不甘就是大汗所托尚未完成,如今我已傷重不治,唯有求安答替哲別完成之。”

“安答別胡思亂想,”郎嘯天忙道,“你的體魄如牛一般健碩,你的意志如狼一般堅韌,豈能為這點小傷就自墮了威名?”

哲別苦笑著搖搖頭:“我一生大小數十百戰,受傷無數,完全清楚自己的傷勢,若還有半點康覆的希望,哲別也不會如此消沈。不過安答你放心,狼王雖死,威名不墮,在我死之前,一定要先擊敗追來的這支俄羅斯聯軍。”

郎嘯天突然意識到,哲別是在安排自己的後事!這位蒙古不敗的名將,已經預感到自己輝煌的一生即將走到盡頭,他不是倒在戰場上,而是倒在了女人和兄弟的刀下。緊緊把哲別擁入懷中,郎嘯天哽咽道:“你一定能擊敗俄羅斯人,你一定能!”

“安答,你可知道這次遠征真正的目的?你可知道大汗臨行前的重托?”哲別在郎嘯天耳邊低聲問。郎嘯天渾身一震,立刻就想起了在玉龍傑赤郊外,成吉思汗對哲別的單獨召見。慢慢放開哲別,郎嘯天眼裏露出探究的神情。

哲別眼裏閃爍著異樣的光芒,指向帳篷一角:“那裏有一個長形包裹,你拿過來。”

郎嘯天在哲別的佩刀旁找到了那個包裹,把它交到哲別手中,那是一根裹著絨布的長棍,大約有四尺長短。哲別撫摸著包裹,神情有說不出的凝重。

“安答雖然不是蒙古人,但我對你的信任超過了任何人。”哲別說著把包裹遞到郎嘯天面前,“打開它。”

郎嘯天疑惑地接過包裹,小心翼翼地解開裹著的絨布,只見眼前一片絢爛,五彩的光華在周圍流轉。那是一條鑲嵌著各種寶石的金質手杖,手杖的頂端有一顆碩大的鉆石,足有鴿蛋般大小,在燈火照耀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。

“這是花刺子模蘇丹漠罕默德的權杖,”哲別解釋道,“大汗令我追擊蘇丹,遠征俄羅斯,正是要找回它。”

“大汗要它做什麽?”郎嘯天翻來覆去地打量著權杖,百思不得其解。雖然這根權杖鑲滿了寶石,可對雄霸歐亞大陸的成吉思汗來說,也不過是件並不希奇的玩物罷了。它又不是武俠小說中丐幫的打狗棒,憑一根棍子就能讓花刺子模人停止抵抗。

“大汗要的不是這根炫目的棍子。”哲別神秘地笑了笑,“你不覺得它有些異常嗎?”

郎嘯天翻來覆去看了看,然後又掂了掂它的重量,突然明白過來:“它中間是空的!”

哲別點點頭,示意把它打開。郎嘯天握住杖頭一轉,慢慢就把金質的杖頭擰了下來。只見權杖中空的部位,塞著一卷裹得緊緊的薄羊皮。郎嘯天小心翼翼地抽出羊皮,在燈下慢慢展開,只見羊皮異常古舊,相信已有相當長的年頭,上寫滿了彎彎曲曲的文字,看到那文字,郎嘯天心中不由“咯噔”一跳。這是他曾經見過的文字!記錄《創世書》的文字!

“這是伊斯蘭鎮教之寶《古蘭經》,”哲別解釋道,“是以遠古文字記載的原稿,我不明白大汗為何對它這般重視,咱們蒙古人通常只信奉薩滿教和長生天。”

郎嘯天只覺心臟在狂跳。我明白!我終於明白!毀滅者派兵追擊蘇丹,遠征高加索和俄羅斯草原,真正目的就是為了它!甚至當初起舉國之兵冒險征討強大的花刺子模帝國,也是為了它,其它一切皆是借口!郎嘯天只覺謎團就在自己眼前,卻隔著一層薄薄的雲霧,使自己無法完全看清真相,也猜不透毀滅者搶奪它的真正目的。

“它怎麽會在你手裏?”郎嘯天不解地問。

“這權杖原本在花刺子模蘇丹手裏,”哲別解釋道,“大汗曾遣使向他借閱,遭到無禮拒絕才發兵征討,後來蘇丹把它交給了大教長哈薩爾,被他帶著越過高加索,送到了同樣信奉伊斯蘭教的契爾克斯人那裏。狂罕從咱們這兒得知它的存在後,強行從契爾克斯人那裏借去。他們當時還是盟軍,契爾克斯人也就沒有防備,為了拉攏這個盟友抵禦咱們,因此借給了狂罕。誰知狂罕欲強占權杖,所以才答應咱們領兵撤退,把盟友出賣給咱們。我率軍擊敗狂罕後,在索取貢品的清單中加上了這根權杖,狂罕已被我蒙古軍嚇破了膽,立刻就乖乖送了來。若不是俄羅斯大軍的突然來襲,我已帶著權杖踏上歸途。現在我已無力完成大汗所托,只好拜托安答了。”說完哲別掙紮著爬起來,向郎嘯天伏首跪拜。

“安答快快起來!”郎嘯天忙去扶哲別,卻聽哲別道:“你若不答應,我無法安心。”

“我答應你就是,你千萬別再如此。”郎嘯天忙扶哲別重新躺下。哲別緊緊抓住郎嘯天的手:“這支軍隊在這一地區已經激起了眾怒,契爾克斯人和欽察人更是不會輕易放棄,權杖在這兒已經不安全,四周有如此多敵人虎視眈眈,這支部隊也無法很快回到蒙古。如今我令速別額臺領兵伏擊俄羅斯聯軍,是要吸引所有人註意,好掩護你帶著權杖悄然返回花刺子模,把它送到大汗手裏。”

郎嘯天緊緊握住哲別的手,點頭答應道:“好!我為你把它送到大汗手裏!”

哲別滿意地點點頭:“你無論武藝還是智計謀略都無可挑剔,有你護送我可以放心了。我還有幾名忠心耿耿的隨從,已追隨我多年,我會讓他們一路保護你。另外,那兩個欽察女人你也一並帶走吧,把她們送還欽察部落,我知道只有這樣你才會安心。”

郎嘯天心中再次湧出一絲感動,在尚未開化的蒙古人中,也只有哲別才如此了解自己,並處處容忍自己這種“弱點”。心知如此重大的使命哲別不會放心自己獨自去完成,派出幾個心腹以防萬一也是人之常情,郎嘯天便點頭道:“我一定不負安答所托。”

哲別終於徹底放下心來,把權杖重新包好交給郎嘯天,然後把自己的馬刀也雙手捧到郎嘯天面前:“這柄佩刀乃大汗所賜,你替我交還大汗吧,就說哲別已鞠躬盡瘁,今後不能再為大汗沖鋒陷陣了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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